上午10點，25歲的賈利園痛哭著走上北京二中院刑事法庭。檢方指控，她因睡覺時被吵醒，殺死了自己兩歲的兒子小雨。她的老公王遠志和她并排站在一起，賈利園殺子后，他和妻子一起掩埋尸體，并且包庇兇嫌，檢方認為，他犯有幫助毀滅證據罪和包庇罪。

　　庭審現場

　　在哭聲中敘述血腥一幕

　　從走進法庭大門的一刻，賈利園一直在抹眼淚。“出事前一天晚上，我和老公打架，吵得很厲害，他后來走了，我很晚才睡。”賈利園說，早晨7點多，她正帶著女兒睡覺，突然被吵醒，發現是小雨正坐在地上玩玩具。“我就瞪了他一眼，他特別害怕地看著我，就不出聲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又有聲音，我就特別生氣。”

　　她的聲音一直帶著哭腔：“我把他摔在地上，他后腦勺砸在地上，他就使勁地哭……我就掐他的脖子……他躺在地上，用手扒拉我的手……他老哭，我就是不想讓他哭……我也不知道掐了多少次。”過了不知多久，賈利園發現孩子的臉色有些變化。“他不哭了，但是喘粗氣，聲音很大。我一扭臉，看見旁邊有個透明的塑料袋，我就把袋子套他頭上了，可是還有聲……”于是，她又把一床棉被扔在孩子頭上，終于沒聲了，她轉身再上床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來自女兒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讓她起了床，老師通知她“孩子今天有課”。放下電話后她發現，還躺在地上的小雨已經沒氣了。

　　“我給他嘴里吹氣，但是沒用，我又打電話找急救車，可急救中心說沒車……”

　　律師稱將申請精神鑒定

　　“我不知該怎么敘述，一個母親怎么做出這個事情……”賈利園說。就在她敘述的同時，(旁聽席上)孩子的爺爺王先生也在啜泣。“孩子剛出生的時候是我們夫妻帶，帶到7個月，賈利園來把孩子抱走了。她和我們關系不好，但我們要看孩子啊！”王先生說，“有一次過節，我媳婦去看他們，結果連門都沒進去。”在他的手機里，存著好多張白凈、帥氣、可愛的小萌娃的照片，這是小雨能給他們留下的僅有的回憶了。

　　王、賈二人的婚姻從來都沒得到過賈家的祝福，雖然辦過酒席，但兩人一直沒有領證。賈利園的母親說：“我們家是河北人，她要嫁到黑龍江去，我們家里全都不同意。我特別恨那邊的人，我老頭前幾年就被佳木斯那邊的人打過。”賈利園說：“家里雖然不同意，但他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我不是一個能下狠心的人。”

　　易行律師事務所孫愛文律師為賈利園提供辯護。他在庭前告訴記者，將向法庭申請精神鑒定。“根據案件中的細節，我認為賈利園不構成故意殺人，畢竟‘虎毒不食子’，她當時是有傷害孩子的故意，但不是想殺人。”孫律師說，從她的舉動上看，被告人有很大的心理問題，有可能存在認知障礙。

　　王遠志的辯護律師則表示，由于在掩埋孩子的時候，王遠志其實并不知道孩子真實死因，只以為是個意外，所以他的行為并不存在犯罪問題。“我要為他做無罪辯護。”

　　孩子是不是生前經常挨打？

　　今天在庭上，賈利園在回答法官“是否打過孩子”的問題時，她說：“孩子剛帶回來的時候打過，后來沒怎么打過。打了以后，我也后悔。”

　　案發之前，賈利園一家租住在大興區西紅門鎮和諧物業基地。5月9日上午，記者穿過這個由幾棟簡易筒子樓組成的雜亂社區，在西南角找到了4號樓213室。

　　對鄰居們來說，孩子的死雖令人意外和痛心，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是特別驚詫。鄰居馮薇說：“死，對孩子來說，是解脫。”

　　這是一個有如電影《功夫》里“豬籠城寨”一樣的底層社區。絕大多數租戶都在從事與新發地市場有關的周邊產業。賈利園的丈夫王遠志也在市場送貨，而她則在家帶孩子。

　　馮薇說，就她的觀察，孩子經常被打。“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我仔細看過，他的眼睛里都有血絲。”她印象最深的是，她表弟來串門，在樓道里碰到了小雨。“我表弟抱著他親熱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孩子竟然脫口叫了他一聲爸爸。賈利園聽見了，把孩子拽回去就是一頓暴打。”

　　馮薇說，這個孩子略有殘疾，走路不像別的小孩那么穩，鄰居們看他太可憐，會幫他換個紙尿褲，或者給點小零食。但每次鄰居幫過他，都會再給他招來一頓打，后來鄰居們也不敢了。

　　鄰居周玉女士說，賈利園對女兒倒很好。這和一般重男輕女的家庭截然相反。

　　今天在庭上，檢察官問：“你對女兒和兒子是一樣的嗎？有沒有偏向哪一個？”

　　賈利園回答：“全一樣，沒差別的。”

　　然而記者了解到，在此前的供述中，賈利園曾說過：“我有時帶著女兒去我爸媽家，我就把兒子擱在洗衣機里，里面放點零食。”

　　夫妻常吵架 作案后丈夫卻作假證

　　起訴書顯示，在案發后，王遠志為遮掩妻子的罪行，伙同妻子駕車出京，將孩子的尸體掩埋在河北省張家口市懷來縣小南辛堡鎮十八家村南側石洞村一山坡處。在偵查機關調查取證時，王遠志還作假證包庇賈利園。

　　可是鄰居們口中他們的夫妻關系并不像起訴書中體現出的那么親密。鄰居張先生說：“這家人每天都吵架，有時候還動手。”

　　在庭審進入到舉證質證階段之前，律師向王遠志提問：“你作為受害人的父親，愿意原諒你的妻子嗎？”王遠志答道：“我原諒，我希望她能被從輕處罰。”

　　當庭審舉證時，幾個證據都顯示，事情發生后，賈利園對丈夫說明情況，而王遠志阻止賈利園報警和自首。對這一切，王遠志一概有意見。他說，他一直就不知道妻子殺孩子的詳細經過。

　　庭外采訪

　　悲劇能避免嗎？

　　據鄰居們介紹，賈利園的日常表現，除了對小雨的做法之外，別的還比較正常。

　　欣榮恒運心理咨詢公司咨詢師胡海波則認為，賈利園的一些日常舉動，說明她的人格有些問題。從表象上看，這是一種偏執型人格，在心理學上講，這樣的人比較容易把生活中的不如意，都歸結到外部因素，他們基本不會從自身來考慮問題成因。他說，從她的一些表現，比如別人對孩子好，她會再毆打孩子，這很有可能是因為她心里覺得，“別人對孩子好，不是因為孩子可憐，而是他們要跟我作對”。這樣的性格一旦形成，基本不再改變。

　　“如果真的有鄰居報警，以現在法律條件下警方能做的，無非也只是勸解，最多是警告。因為孩子一般情況下不會受到法律上講的‘輕傷’以上的傷害，警察也未必有辦法。但是一旦警察走了，可以想象一下孩子的處境。”

　　他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做法就是立法，規定在某種情況下，可以剝奪監護人的監護權。

　　對此，北京市律協未成年人保護法律專業委員會副主任陳煜律師表示，這種立法的調整，一旦操作起來將會極其復雜，需要慎之又慎。

　　“在美國，有一種‘兒童國家監護制’，孩子不存在是否屬于父母的問題。如果家長確實虐待孩子，會被剝奪監護權。但在我國，如果要做這樣制度上的調整，勢必要牽扯到一系列法律關系以及需要考慮整體的社會經濟條件，并不是容易的事。” (受害人和鄰居為化名)記者 安然 劉平攝